旅行中。如果一隻好奇的貓

一下飛機，迎接我們的是灰色水泥牆、灰色鋁門窗、細碎的大理石地及灰霧霧粘膩的空氣。沒有空調，只有停止運轉的鐵製大風扇。壯碩的蚊子跟在旅人身旁，伺機而動。沙！沙！沙！啪！啪！啪！每個人都快步疾走，似乎想快點擺脫這一切。灰暗的日光燈管引我們到海關處，和那群排在「外國人專用」櫃檯、同樣帶著遲疑眼神的觀光客擠在一起。 

 海關人員仔細地問每個人問題，隊伍前進得非常緩慢，汗水從我額頭滑下臉頰。一位東方臉孔並穿著黃色道服的師父用中文和西方人交談，他的護照是紅色的。他們一個中文，一個英文竟答非所問地交談了很久。方臉大耳的師父看了我一眼並點了頭，我忘記自己臉上是否有笑容，只是想知道他如何能這麼自在地大聲說話。 

這時，一隻小花貓竟悠悠哉哉地從海關後面走了過去，然後牠停下來舔著自己的小花肚，完全無視我們這群外國旅人因等待而焦躁的情緒。 

  卡娃伊的小花貓

終於輪到我和玲玲，我們走到海關櫃檯前遞出了護照。海關人員對我們的國藉感到困惑，一本護照看了又看，好像我們這個國家不存在似的。帶著一本身份界定模糊的綠色本子旅行，心裏一直有種怪異又興奮的情緒。難道沒有了身份，我就不是人嗎？國籍、身份、種族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嗎？ 

  國際機場裏也可以逗貓，我不禁想，印度到底是什麼樣的國家...

出了關，我們在行李輸送帶旁，等著行李。看著機場裏的工作人員，我真想抱住他們，我們真的己踏在印度的土地上了。搭乘便宜的泰航，就得花費耗時的待機時間，並忍著睡意，撐著眼皮在半夜時抵達目的地。我們本想在機場裏待到天亮，但基於安全上的考量，我們還是決定先找到旅館。我們排在長長的隊伍後面，一邊等著換盧比，一邊討論著該如何渡過在印度的第一晚。看著排在我們前面的這位金髮夾雜著白髮的西方大嬸，我滿懷希望地和她打招呼並詢問她是否己訂好旅館，可否和她一起分攤車資到旅館，她以天使般溫柔親切的聲音回答我：「I love to.」。 

步出機場，哇～鳴！半夜裏，竟是滿滿的人潮！來接機的印度人你推我擠，並用他們深邃的大眼睛探視著我們，我真怕他們把欄杆擠垮。手裏拿著計程車預付票，但我們不曉得哪兒可以搭計程車，我們在機場外探了又探。夜色昏暗，只有機場大廳裏透出來的白光，慘澹地照著路面。

正當我們很吃力地搜尋著計程車時，一名年輕的印度男子走了過來，確認我們是要搭預付計程車後，他帶我們穿越失控的人海和車陣，找到一名工作人員，工作人員在票上寫下計程車車號，司機便帶我們去搭他的計程車。我們坐上了計程車，但現場一片騷亂，過多的吵鬧和喧囂，我們就像是準備要搭車逃難的難民。

那名年輕印度人趴在窗上一直喊著 :「Dip! Dip!」，我們不懂他要做什麼，我們三個討論了很久，才知道他是要小費Tip。但他又沒有幫我們拿行李，為什麼要給他小費，不過他確實是帶我們找到了計程車，所以我們給了他十元盧比，但年輕人不滿意小費的數目，仍一直喊著：「Dip! Dip!」，我們都因這件事而感到煩躁，幸好大嬸大聲地向司機說：「Go！Go！」，司機笑了一下並發動車子，年輕人不高興又無奈地把手伸回去了。我真佩服金髮大嬸的膽識呀！

像炭一樣黑的夜，沒有燈的街上，一片沈寂。司機駕著這輛破爛的小黃車，匡啷、匡啷地在凹凸不平的馬路上狂奔，將剛剛那一片喧鬧拋諸腦後。車子彷彿要解體似的，我們都緊緊地抓住車上某個能抓住的東西。我在想，我們會不會像卡通人物一樣，坐到一半，輪子掉出去，門散了，然後我們三個滾到地上，滿臉驚恐！

到了市區，司機繞呀繞，就是找不到我們要去的米薩葛利街（Mirza Ghalib St），只看到一堆在路邊睡覺的遊民。玲玲抓著我的手，激動地要我看那些遊民，彷彿她這輩子沒看過遊民一樣。

司機還是繞來繞去，老婦人拿出旅遊手冊，我看了一下後建議司機走沙德街（Sudder St），但他一直不願意，也許他心裏想，我只是個觀光客，怎能相信。又繞了幾圈後，他還是聽了我的建議，果真就找到了旅館。為什麼旅館地址是在米洛葛利街，但我們卻在沙德街找到旅館呢？只有天知道！

 下車後，司機竟以行李要加錢為由，還想再跟我們要錢。他拿出預付票給我看，票上確實寫明這件事，但我認為我們三人的行李重量並沒有超過很多，於是我拿出一張一元美鈔給他，但他要盧比，所以女士給了他五十元盧比，他拿了盧比又再跟我要那一元美金，我將美金收到口袋，笑著對他說：「我們都累了，你也累了，就這樣吧，不要再說了，再見。」於是他笑著把頭往旁邊點點，就把車開走了。我對於自己拒絕的勇氣感到自豪，這是我和印度司機的第一場戰爭。

旅館外兩個打赤膊的印度男子走出來開門，以不耐煩的口氣抱怨著。我們疲憊地走上樓去，旅館己沒有空房，老婦人表示我們可以先在她的房間住一晚，天亮了，再換旅館，我們當然開心的答應了。

這場逃難終於結束了，我們開始有心情和對方聊天並自我介紹，大嬸名叫凱蒂，美國人，來加爾各答探視朋友。我們都感到非常疲倦，沒有多聊，就各自尋夢去了。後來凱蒂堅持不收我們的住宿費，我們在印度的第一晚，竟然是住有冷氣的免費套房呢！